莫明

【ET】诺言 下

“怎么回事?”埃尔隆德望着千疮百孔的亭子顶皱着眉问,这就是一大早异常热闹的成果?

“瑟兰迪尔王在此练过箭。”侍卫心虚地低着头回着。不是他们不阻止,而是那位陛下太强大。

瑞文戴尔失去一座亭子,换回一个璀璨夜空下的星光露台与雨天中小型沐浴房。也许他该为他的伤患如此配合地展示了他充沛的体力与强健的臂力以助于他的诊断而送上谢意。

“找工匠来修补下。”埃尔隆德说完看到侍卫为难的表情,才意识到这已经远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于是改口,“把顶子拆了弄成花架。”

密林王对于改造林谷的室外环境表现出极大的热忱并致力于付诸行动。而林谷温和睿智的领主更是表现出博大宽广的胸怀,保持着不错,挺好,你继续的笑容,并迅速解决因此造成的残局。

在度过几天热闹繁忙的日子后,埃尔隆德难得空闲下来坐着喝杯茶,却被请去疏通道路。

林谷的骑兵队整装待发,却被困于中庭。大门处,密林的国王陛下正与林谷的管家大人并肩站着愉悦地欣赏着大角鹿的蹄印。很明显,愉悦是单方面就国王陛下而言的,管家大人的表情实在与愉悦两字相去甚远。

林迪尔看到埃尔隆德的身影就体贴地让出他的位置,后者自动补上他的空缺。

瑟兰迪尔对于埃尔隆德的到来未置一词,但他凉凉地瞟过去又立马收回的一眼,却让埃尔隆德所有劝说的话鲠在喉中。结果,被请去疏通道路的精灵成了阻塞道路的另一障碍。

在大角鹿的蹄印前,瑞文戴尔门口精美的石像间,两个精灵并肩站立望着伊姆拉崔山谷的景色。庄严肃穆地只要在他们前面再戳个精灵就可以举行某种仪式。

瑞文戴尔四季如春,时间仿佛在此停住脚步。精灵的生命是永恒的,他们有无尽的时间。

无尽的时间?埃尔隆德在心里默想,他曾经错以为会跟瑟兰迪尔有很多很多的时间,于是很多事情就来不及做,很多话就来不及说。

原本打算出门狩猎结果不得不百无聊赖地坐在露台栏杆上的金花领主,看着门口两个精灵,口中低声念着通常会被众精灵送上无限祝福的仪式上的经典台词。

站在他身后的林迪尔,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却放任他的手腕以手中的书册将他拍下露台。

你不能要求一个人同时对两件事情表现出超强的克制力,同样,精灵也不行。

在当了一下午的门柱后,密林王与林谷领主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晚餐不再伴随着刀光剑影得一方投掷利器另一方柔性防御,而是偃旗息鼓得沉浸在一种近乎祥和的氛围中。林迪尔甚至看到瑟兰迪尔王对他的领主露出浅浅的一笑,而他的领主过了好一会才从惊愕中恢复过来。和平的表象让林迪尔这几日饱受摧残的心灵放松了警惕,从而没有意识到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餐后,密林王向林谷管家要求一把乐器,林迪尔立马送过去一把竖琴。他非常乐意向密林王提供任何精美华丽没有杀伤性的物品,之后不久他就意识到他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精美华丽没有杀伤性一词是相对大多数精灵而言的,其中绝对不包括瑟兰迪尔王。

书房中靠近书桌的那扇窗户可以看到主卧阳台的一角,瑟兰迪尔在埃尔隆德目光所及之处,斜坐在椅子中拨弄怀中的竖琴。夜风忠诚地将歌声一字不漏地送到埃尔隆德的耳边。

木精灵是天生的歌唱家,他们乐于在森林中用优美的歌喉吟唱古老的旋律,瑟兰迪尔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有幸欣赏过几次的埃尔隆德曾经写满十页的羊皮纸来赞美他,并在那颗金色的脑袋枕上他的大腿时,轻声地读于他听。当然只要瑟兰迪尔有心,可以将这变为另一种奢华的盛宴。

瑟兰迪尔拨着琴弦唱着贝伦与露西安,一首歌颂埃尔隆德祖先完美爱情的歌谣。优美的曲调被歌者无端拉长一个音节,于是就平添了一股凄凄惨惨戚戚的味道出来。

好歌喉!埃尔隆德由衷赞叹着,同时捏断了手中的鹅毛笔。

被秋风凄雨畅快淋漓地浇了整整一晚的埃尔隆德,再次睁开眼时发现他不仅错过了早餐,并且即将错过中餐。他迅速整理妥一切,并奇怪为何没有任何精灵来喊醒他,一开门就被守候在外的林迪尔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他确信这跟瑟兰迪尔脱不了关系。

“他又干了什么?”

林迪尔没有任何血色的嘴唇开开合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最后将他领进藏书室。

藏书室中的桌子被推到一边,叠放在墙角。书架上的书籍被抽出来在地上堆成一个书床,空出的书架上被塞满葡萄酒。密林王的改造计划终于从室外转向室内。埃尔隆德一点都不想看到瑞文戴尔两大闻名的物品以这种亲密的方式结合起来。

瑟兰迪尔躺在书床上,优雅地向他举起手中的酒杯:“埃尔隆德,你这些书让我想起在密林躺在宝石堆上的美好感觉。”

埃尔隆德很想加一句,你有本事别垫那块厚披风。当然,睿智的大师无论何时都不会是发起战争的那一方。他改为询问他的管家:“你怎么不拦着他?”

忠诚的管家向他致上十二分的歉意,最后加了句:“我连您的卧室都未能保住,更何况您的藏书室。”领主大人就说不出任何话了。

“埃尔隆德,签了它。”

一张纸悠悠地飘过来,落在他的脚边,林迪尔弯下腰拾起递给他。

那是张写好的症断书,病因病情病理乃至治疗方案均一清二楚地罗列其上,就等着他签字画押按手印。病情那栏写着轻微的精神衰弱,埃尔隆德相信瑟兰迪尔一定用错了句式,他只会让别人精神衰弱。

“尊贵的国王陛下,我不介意再重申一次瑞文戴尔不会给任何没有经过诊断的精灵或者人开症断书。”埃尔隆德将手中的纸折叠好走过去递还给瑟兰迪尔。

瑟兰迪尔没有接过,冷冷地看着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传令官大人,您还是一如既往地固执得让人难以忍受。”

“感谢您的赞美,大绿林的王子殿下。”

 

他一定欠了瑟兰迪尔非常非常多的钱,埃尔隆德带着这样的认知回房反省他与那位陛下的纠葛。关上房门时他告诉他的管家,没事不用去打扰他。聪明的管家从他的神态中认知到哪怕瑞文戴尔被那位陛下给拆了也不算是有事。

埃尔隆德脑海中关于瑟兰迪尔的记忆树盘根错节,枝繁叶茂。精灵的记忆很好,枝枝蔓蔓清晰可见,哪怕是树端末梢叶片的脉络也历历在目。但这不利于总结,最后他不得不借助于纸笔。

七天时间,十二瓶墨汁,一本书册。在写到瑟兰迪尔在晨曦中纵马而来,发间还夹着一片大绿林的橡树刚抽出的嫩叶停下笔。他现在已经有一整本的瑟兰迪尔,再如此下去他将会有整整一面墙的瑟兰迪尔。哪天这面墙倒下来,在砸死他的同时顺便为他造座墓。

在长达一周之久,瑞文戴尔的领主再次出现在晚餐桌前,却发现他的客人缺席了,从林迪尔处得知,密林王从三日前就未出过房门。

这对于瑞文戴尔是好事,对于他的客人却未必。

晚餐结束后,林迪尔递上一叠急需处理的文件。当林谷的领主在房中不务正业时,他的管家正忙于拯救瑞文戴尔于水火中。埃尔隆德只觉得手腕一沉,也就认命地抱回房中处理。经过卧室房口时,他停下脚步倾听。房内悄无声息,也许他的客人只是在享受安静的睡眠。举起的手既没有推开也没有敲响房门,只是转为用力抱紧怀中的文件,转身离开。

笔尖在纸上划出微弱的沙沙声,墨汁晕开散发出淡淡的墨香。一盏灯,一杯茶,一本书或者几份文件,他通常用阅读或者书写打发睡前的时间。刀枪剑戟随着欢声笑语自千年前在他生命中退去,不知何时他已经习惯这份宁静,也享受这份宁静。他预见黑暗将再次降临这片土地,却无法看清结局。

“埃尔隆德,我饿了。”房门被用力打开,金发的精灵依着门粗鲁地抓着乱蓬蓬的头发,打着哈气。

当只有两人时,形象这东西对瑟兰迪尔而言在千年前不过是可以混着酒一口吞下的玩意,在千年后的此刻连下酒菜都算不上。

埃尔隆德邀请他的客人在房中坐下,起身去厨房寻找可以裹腹的食物。厨房被收拾地非常干净,他只带回一小块兰巴斯跟一碗清水。他清楚瑟兰迪尔其实对于吃的并不那么在乎。

瑟兰迪尔将兰巴斯丢进碗中,接过埃尔隆德不知从哪找出的汤匙笃笃地戳着。他不喜欢兰巴斯的味道,泡过水的更是难吃,撇着嘴送入一口。果然,不能奢望某个固执的精灵经过千年会变得通融,同样也不能指望难吃的东西经过千年就变得美味。尽管在心中狠狠嫌弃手中的食物,他还是再次舀起一小块送入口。

埃尔隆德将手边的书册合起,叠放成一堆,盖上墨水瓶,放妥鹅毛笔,再将它们一一收入房中的柜子。瑟兰迪尔咬着汤匙,疑惑地看着他。用不着清理地如此干净,难道他脸上写满想与瑞文戴尔的账本共享碗中的珍品?

“如果你不乐意留下,可以随时离开。”

“我需要一件可以说服莱格拉斯安心的东西。你要同情下那个被恐惧折磨的可怜精灵吗?”

“不。”

“是什么吞噬了你那颗医者之心?”

瑟兰迪尔觉得视线有些模糊,用力地甩着头确定那不是错觉,他错愕地抬着头看向对面的精灵。而埃尔隆德只是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看着他,这份宁静给了他确切的答案。

“你对我下药!”

瑟兰迪尔愤怒地将手中的碗砸向他。埃尔隆德没有任何闪避,只是坐在那对瑟兰迪尔露出一声苦笑。而这声苦笑却像是利剑出鞘的龙吟,锐利的锋芒冲破温和的表象清清楚楚地表露出来。

“这是瑞文戴尔,我是这的领主,你以为我有什么不敢做的?”

“卑鄙。”

瑟兰迪尔从齿缝中挤出两字,愤怒的火焰在体内乱穿,点燃了他全身的血液,沸腾着汹涌着拥挤在喉中,堵得他喘不过气。他恨不得上去撕咬对面的精灵,残存的理智牵引着他往房门逃离。

黑发的精灵早已守候在那,一步一步地迫近,逼得他踉跄着向相反的方位退去,最终无力地倒在墙角,退无可退。只能紧咬着嘴唇倔强地扬着头,仍旧无法让飘忽的意识在体内多停留片刻。

药物完全发挥效力,金发的精灵彻底失去意识。

耐心的猎人弯下腰,将他漂亮的猎物轻柔地拥入怀中,伏趴在左臂上,右手扯着他的衣领向下用力。宽松的睡袍让暴行变得轻而易举。

光洁圆润的肩膀下,白皙的背上黑色的纹路肆意蔓延。黑暗的力量侵袭着密林,瑟兰迪尔依旧维持着与密林的联结。

“这就是你不想让我看到的?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能什么?敢什么?却再也无法说出口。

他在最美好的时候遇到最美好的他,却在最糟糕的时刻错过最糟糕的他。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如同瑟兰迪尔碗中被水泡烂的兰巴斯,飞过来砸在他的头上糊了他一脸。曾经自以为郑重许下的诺言,最后成了最大的笑话。 

埃尔隆德收紧手臂,将怀中的精灵紧紧抱住,“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重复着当初的诺言,无需任何精灵倾听。

瑟兰迪尔,这次,哪怕是曼都斯神殿,你也休想独自前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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